我真是抱愧巴統。來到這座美麗的海濱都市有點心不在焉老想著隔著黑海相望的另一座都市——索契。兩座城都是黑海明珠,巴統是我才結識的新朋,索契則是我神交幾十年的舊友。對不起了,巴統,我得在此行離索契最近的點上,借你的地盤,先說說索契。
“人生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屬于人只有一次。一個人的生命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憶往事的時候,他不致因虛度年華而痛恨,也不致因碌碌無爲而羞愧;在臨死的時候,他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爲人類的解放而鬥爭。’”——奧斯特洛夫斯基:《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主人公保爾?柯察金。
這句話,在網絡時代、微信時代,不是人人都知道,甚至大多數年輕人都不知道了,但是在我們那一代,以及我之前之後的兩三代人,保爾?柯察金的這段話可以說家喻戶曉。許多人都可以背誦出來。在五四篝火晚會上,在團支部的組織生活會上,在怙恃教育孩子的飯桌上,在青少年的促膝談心和聊天中,時不時就會提到這段話。
這段話把几多人引上革命之路,讓几多人青春的生命點燃。它成爲那個時代價值觀的標志性話語。它甚至成爲當時年輕人擇偶的一個重要的精神坐標。
真想不到,我今生能夠進到這部名著的氣場之中,和記憶中的作家、英雄相逢,我的青春刹那間被激活了,不息追求,艱苦奮鬥的理想主義被激活了。幾十年來,我有過憊懶,有過消沈,有過浮躁,有過自私,也有過小小的貪婪,但當這段黃鍾大呂的人生格言再度在心中響起,我發現自己心中的美麗和力量依然很是強大。
奧斯特洛夫斯基崇敬小說《牛虻》中的主人公亞瑟,決心做一個亞瑟那樣的硬漢子、反抗者。年僅15歲的他爲了救出自己的引路人,因赤手空拳打垮押運兵而被捕入獄,受盡了各種非人的折磨,獲救後參加紅軍,編入布瓊尼騎兵師,成爲精彩的戰士。1920年16歲時,他被炮彈炸傷頭部和腹部,整整昏厥了13天,搶救生還後,右眼失明。傷勢沒有康複便要求重返前線,組織照顧他,派他去鐵路工地搞共青團事情。他帶領青年工人冒著零下50度的嚴寒修建鐵路,連襪子也沒有,赤腳穿一雙漏水皮靴在冰天雪地中苦幹,終于染上了嚴重的傷寒和肺炎。同志們以爲他必死無疑,他卻又一次戰勝死神,站了起來。
他在20歲時參加了共産黨,先後受命擔任團地委和團州委書記,依然不分晝夜地事情,導致全身癱瘓,身體徹底垮了。他與妻子被部署到莫斯科、索契療養。在首都一條靜靜的胡同裏,在索契這個療養的小樓中,開始了長篇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寫作。渾身疼痛,幾乎不能動彈,借助刻字版完成了開篇,細節、場面以及遣詞用句全靠記憶,爲此往往徹夜不眠,反複詠誦腦海中的句子。三年後,上下兩卷長篇付梓,引起了極大反響。20年間,僅在國內便用43種語言出书了3150多次。他和他書中的主人公保爾?柯察金,化爲一個整體,鼓舞著無數青年讀者。
他只活了32歲,生命質量卻是沈甸甸的,以短暫的生命凝聚一個時代的精神,遠遠逾越了當時階級的鬥爭和意識形態的局限,成爲真善美和生命力量的象征。對于具有精神追求和人生理想的人們,生命當然不是以財富和時間長度來計算的。
我上中學時,在南昌第一高中,聽過“中國的保爾”吳運鋒的報告。他爲了給解放軍試驗炸藥,毀壞了自己的身體,但堅強地拿起筆將自己的經曆寫出來,就是那本名爲《把一切獻給黨》的作品。我們讀著,內心升騰起要報效祖國、報效革命的強大精神力量。
更想不到的是,我上大學時竟然又成爲中國另一位有保爾色彩的戰士作者高玉寶的同學,他與妻子姜玉娥從人大附中進到新聞系。伉俪倆利用假期爲學校修桌椅書架,饑餓時期挺身辦食堂改善同學們的夥食。我雖比他高一班,但年齡小,一直視他爲兄長,爲人生楷模。
保爾、吳運鋒、高玉寶、雷鋒,使我們那一代有了和韓寒、郭敬明一代完全差异的青春。我祝福郭敬明的青春,但也不爲我們那艱難、蒼涼而激情噴發的青春痛恨。
歲月逝去,我們會停止不住地蒼老、衰弱,最後離開這個世界。生命還能留下什麽呢?留給我們的不就是那麽一點精神閃光,永存于後代的心中嗎?
2014年8月23日 格鲁吉亚 巴统市